“這樣啊。”

姜梨也想起來了,是父母終於同意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天。

“好了好了，快吃飯吧，一會菜就涼了。”夏萍道。

“謝謝老公,超——超好吃的。”

姜梨又夾了一大片魚給他,不忘給父母也都夾了一片,最後也給自己碗裏加了一片,還特意倒上熱辣的湯。

趁父母們正在議論，她用僅僅能兩人聽見的聲音，悄聲道。

“小心刺。”

周敬嶼給她遞來張紙巾，看著對面她的父母，聽著她那一聲“老公”，恍惚間竟真有一種一家人的感覺。

他有一瞬間的發怔,也不知想起了什麽,但又為這人間煙火而安心。

飯畢，他們自然討論起訂婚的事，周敬嶼同姜家父母大體已經談好，十月底訂婚。

訂婚後，他們就可以開啟正式的婚前同居。

年底領證，明年初春辦婚宴。

姜梨認真地聽著,心臟卻跳動得有些快,“這麽快的嗎？”

現在已經十月下旬，對於她而言領證就是正式結婚了,他們這麽快……就結婚了嗎。

“男大當婚女大當嫁，再說遇見對的人了,結婚也很好。”姜八一笑呵呵道。

“我又沒有不滿意,只是覺得有些快,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。”姜梨在桌子底下握緊了周敬嶼的手。

周敬嶼自然理解她的意思,緊緊地回握住她。

桌子對面，正在喝菊花茶的夏萍指間頓了一下，姜梨原以為母親會希望她趕緊結婚，去年的時候還經常催促她趕緊找對象結婚，沒想到這一回，卻什麽都沒說，繼續低頭喝茶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有一縷幽微的傷感在飯桌上彌散開來。

“叔叔阿姨，我之前在海島青岸有一套房子，當時作為投資用的，一直閑置著，前段時間重新裝修了一遍，打算作為我和梨梨的婚房。”

“海島青岸，不就是咱們小區下面的那個？”

“對的，過一條馬路。”

姜梨知道海島青岸，距離海邊步行不到十分鐘，當年是瀾島最高端的住宅區之一，可以說姜梨家的房價上漲也有一部分是蹭了大名鼎鼎的青岸。

中學時，青岸已經九萬多一平，現在地鐵兩條線貫通，姜梨曾經帶周敬嶼去的那個穗島，也從小破島搖身一變變成了周末好去處，就在青岸旁邊，房價更跟著往上跳。

“這樣的話，我想梨梨離家距離也比較近，有什麽事可以直接回來，步行五六分鐘就到了，很方便。”

“哎喲小周，你不知道，最近她媽一想到梨梨要搬走就難受，我一想到也是，養大的女兒每天就見不到了。要是真能這樣就太好了。”

“我已經裝好了，原是想給梨梨一個驚喜的。”周敬嶼道。

“那就好，那太好了！到時候你們可以天天來家裏吃飯，想吃什麽就說，我給你們做。”

姜八一越說越激動。

剛才喝茶的夏萍臉色也好了一些，再度確認，“就是咱們下面的那個嗎？”

“是的，這兩天散散味，過一段就帶阿姨叔叔去看一看，再加點什麽東西。”

**

“你怎麽都沒和我說過？”

房間裏，周敬嶼一會就要離開了，姜梨拉著他，道。

“我說了，原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，但裝修完散味也要有一陣，怕你爸媽心裏難受。”

“他們真奇怪，我之前戀愛黃了，他們急得跟什麽似的，每天過來催促我，我媽還拿了這麽厚一摞相親名單。”姜梨比了一個手勢，搖了搖頭。

“現在我真要結婚了，他們又這樣。”

在餐桌邊，夏萍的眼淚好像都要出來了，姜梨想到，也有些嘆息。

“他們舍不得你，很正常。”周敬嶼抱著她坐在了床邊。

“你想想，要是咱們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突然搬出去，咱們也會受不了。”

“也是。”

姜梨說完，瞇著眼打量他，“周老板喜歡女兒啊？”

“喜歡，女兒一般像父親，漂亮。”周敬嶼戲謔地笑道。

“你說什麽呢你！”

姜梨知道周敬嶼就喜歡逗自己，作勢要打他，周敬嶼握緊了她的胳膊。

兩人打鬧一回，跌倒在床上。

“話說回來，你一會就要走嗎？真不在我家住一夜。”

姜梨原本還想和他待在一起的，但是看見父母這樣舍不得自己，距離結婚也沒多久了，想在家裏多陪陪他們。

“等正式訂婚以後，我再過來住。”

他們並肩躺著，凝視著彼此。

周敬嶼手指撫過她臉頰。

“好吧。”他在家住，姜梨也有點羞澀，只是往裏一些，靠在他懷中，“可是我今晚就見不到你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明明也就一天，可就是不舍。

很不舍。

“那你明天什麽時候來找我，還是我找你？”周敬嶼問。

“我……嗯，我明天可能有點忙。”

姜梨本來想說什麽，眼睛突然眨了一下，改了口。

“也好，那你在家裏好好工作，也休息休息。”

“嗯！”

姜梨抱緊他。

他們沒再說話，她靜靜地窩在他懷裏，傾聽著他的心跳，鼻尖還能聞到他身上清淡冷沈的冷杉味道。

房間裏很安靜，是一種秋夜特有的肅穆靜謐，姜梨的父母已經出去閑逛了，客廳的燈也關上，磨砂玻璃外是黑的。

房間裏僅開著床頭的立式燈，燈罩是紗制碎花的，還垂著一圈黃色的穗穗，撒出來的光都蒙上了層旖旎溫柔。

夜涼如水。

再沒有什麽比這更好的時刻了。

姜梨幾乎入了迷，聲音都放得很輕，倚在他胸膛，“周敬嶼，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我在想，好想讓時間靜止，或者幹脆現在死去。”

“不準胡說。”周敬嶼指間點她的鼻尖。

“真的，我好害怕，怕美好不會永遠停留在這一刻，怕這樣好的我們終有一天會分散，會變。”

“梨梨，世界上沒有什麽不變的，但是無論怎麽變，美好是永遠不會消散的。”周敬嶼凝視著她，平淡道。

“No good ting ever dies？”姜梨望著他的眼睛，想到了《肖申克的救贖》裏的這一句。

“對。”周敬嶼輕笑了一下。

“只是現在的美好變成了其他的美好，初為人父的美好，初為人母的美好，事業上升的美好。”

周敬嶼看向姜梨，姜梨用力地點了下頭。

“當然也會吵架，但是每一次吵架後，我都會感覺更愛你。”

“真的嗎？”

他們只冷戰過一次，但那一次記憶深刻。

“嗯，一邊想去抱你，一邊又忍不住推開你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

姜梨道，“發了瘋想找你，見到你又不想理你。想打你一拳，又想親你。”

周敬嶼摟著她低低地笑。

“我愛你。所以別害怕，勇敢一點走下去。”

“嗯。”

姜梨擡起頭，就想在這種夜色下，親吻他。

好好親吻他。

“我也愛你啊，周老板。”

**

翌日。

姜梨伸了個懶腰，她的工作僅差自己那遍的校對，隨後就可以交稿。

她今天起了個大早開始做，也不再拖拖拉拉，下午的時候終於將稿子發給了編輯。

她給編輯留了一條消息，拉開房門。

“媽，我要的東西呢，你和爸爸幫我買到了嗎。”

姜家父母閑來無事就喜歡逛菜市場和打乒乓球，姜梨拜托他們買來一些東西。

“買到了，在廚房呢，要我幫你嗎。”

“不用不用你別管了，你們出去玩吧。”

姜梨看了一眼時間，現在才下午四點，到晚上應該剛剛好。

她中午的時候幫父母蒸了一大鍋米飯，還特意留出一些，溫度正好。

她見父母離開後將廚房門關緊，拍了拍菜板，緊接著從父母買的那一堆東西裏抽出一張卷簾，鋪平。

又拿出一張紫菜卷，放好，抓了一把米飯，平平整整地在上面鋪好。

姜梨上次做這種事還是初中學校組織秋游，要自帶便當，她就和母親一起做了壽司。

姜梨一貫不愛做飯，認為麻煩且浪費時間，可這一回，看著蛋皮、火腿、胡蘿蔔黃瓜依次擺在上面，竟有一種甜蜜和期待感，發自肺腑的快樂，一點也不覺得浪費時間。

她現在能理解周敬嶼為什麽會給她做那麽麻煩的水煮魚了。

因為此刻，一點也不會麻煩了。

全部做好後，她又拿刀子切成一段一段，將壽司依次擺在米白色的漆器飯盒裏，這是她上班時常用的，外型像一只大大的罐頭，很可愛。

壽司擺進去，精巧誘人，散發著大米和火腿肉松混雜的香氣。

姜梨全部做完後，又美滋滋地看了許久，給周敬嶼發了一條消息。

「今天忙，晚上我們不聯系了，我要把稿子弄完，睡覺前找你。」

那邊回得很快，「好，別太累了，想你。」

「你呢，在幹嘛。」

「上午在店裏，現在剛到公司。」

「這麽忙啊。」

姜梨知道周淺山住院後周敬嶼就很忙，不過相較而言要比周淺山那時好許多，周敬嶼對權力沒什麽興趣，識人用人，創造效益即可，不會把什麽都緊攥在手裏。

那邊看上去真的很忙，沒有再回覆了。

姜梨也沒再給他發，將飯盒蓋好，又用榨汁機鮮榨了一杯奇異果汁，加了冰塊，小心翼翼地放進保溫杯裏，等待片刻，準備出門。

瀾港集團業務比較偏遠，集中於市內四區的各個港口碼頭，但集團大廈位於市中心，很矚目的幾棟寫字樓，距離姜家不算遠。

她到時剛好六點半，周敬嶼應該沒有吃飯。

這邊離市中心醫院也不遠，姜梨在附近停車時，沒成想遇見了一個小插曲。

她看見了李德。

李德看上去剛剛下班，也在旁邊停車，附近是一家火鍋店。

他外型好像比過去胖了一點，五官依舊端正清秀，幫女伴拉開副駕駛門。

那是個很知性又美麗的女孩子，看上去和他年齡相仿，身高似乎還比他高一點。

女孩大大方方穿了雙中跟鞋，這也並不影響什麽，兩人相處模式很開心，是真正的自在開心。

李德也看見了她，朝她笑了一下，沒有上前搭話，姜梨也回以微笑。

隨後，李德才和女朋友一同進去。

姜梨看著火鍋幾個字，頗有些意外。

還記得他們相處的時候，李德選的都是些西餐廳、日料什麽的。

姜梨也說過吃點別的，但李德就換成私房菜、泰國菜，說還是要有些情調。

也沒再一起多久，吃飯次數不多，但每次都是。

所以現在，李德終於放松下來，不再端著了嗎。

大家都變了呢。

都變得越來越好。

真好。

姜梨有一種安心且幸福平淡的感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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